希腊学术的结构

0.3.2希腊学术的结构

甲、主知和主情的二分

宙斯神系宗教到了荷马时代，就带有了主知的风格。由于有了荷马的弘扬，酒神系宗教遂被引入。酒神系宗教并非希腊本土宗教，而是从外族引入的。之所以被引入还被广泛传播，恰恰是因为荷马史诗的流行，因为心与脑的分裂。希腊民族是早熟的；由于工商业文明的缘故，古希腊民族过早地结束了纯朴，其分别意识过早地发达，过早地出现了心与脑的分裂，由此有了以后更多更深的分裂。荷马的新宗教就是分别意识过于发达的宗教，由此影响导致了希腊人分别意识过早地发达，作为补充而有东方酒神教的传入并被广泛接受。也就是说，荷马成为一种主知的宗教之后，就有主情宗教的传入和兴起。

《希腊宗教导论》自序中说：奥尔菲斯所表达的是时间及生命，是直觉、感觉和欲望；宙斯神系所代表是智慧促成行动，这种智慧是对生命的反省和分析。在这里面，《希腊宗教导论》的作者表达了和我相同的意思。也就是说，宙斯神系是一个主知的宗教，奥尔菲斯是一个主情的宗教。他还说：荷马宗教的文本所表达的宗教不是原本的宗教，远远的不是，而是进化了的形式。宙斯神系所代表是智慧促成行动，这种智慧是对生命的反省和分析。这就说明奥林匹斯教是主知的脑部的教。由荷马文本的流行，希腊原来的教演变成了主知的教。所以就必须有一个主情的教来作为补充，遂有了酒神宗教的传入和流行。

这样希腊的教就形成了一个主知和主情的二分，有了最早的一种二分。由于有了这样的二分，才会有后面的诸多分裂。首先由宙斯神系直接生出了一个经验的传统，由酒神系直接生出了一个主情的传统；由这两系结合就共同生出了理性传统。这两个直接生出来的很好理解。我们要探求知识，由经验这条道路是最合理的，我们的语言所说要合乎描述的对象，此乃顺理成章之事。所以要想寻求知识，经验方法是最早、最直接的方法。而奥尔菲系开出主情传统也很显然。主要问题是理性传统是怎么由这两系结合生出来的？

首先，从语言到事物的认识方法是怎么出现的？这种相对难理解的方法是怎么来的呢？我们来看看理性传统的出现。理性传统其实是由酒神系一步一步演变来的。首先是正纯的洒神宗教；然后演变成奥尔菲斯，有时也翻译成狄尔尼索斯，这是由正纯酒神宗教加进了一些主知精神；然后有了毕达哥拉斯派，这时候加进主知的内容就更多了；到后来，据说赫拉克里特、巴门尼德也是这个教的一种改革形式；最后就是柏拉图的出现，柏拉图也是酒神神秘教的成员。这种改革就是逐渐加入了越来越多的主知内容。正纯酒神是完全无知，到奥菲尔斯是少量的知，到毕达哥拉斯可以说是知情均等的状况，到了柏拉图就是主知占主导地位了。主情可以说是一种信仰和感情，主知可以说是推理。我们如果把柏拉图作为理性传统的奠定者，那么理性传统就主要是主知的传统，但是这里面有较多的信仰成分和感情因素。

下面我再说一下亚里士多德。亚里士多德的归属就比较复杂了。我先要说一下这六个派别。由经验理性和彻底温和二二组合，就分成了彻底经验、温和经验、温和理性和彻底理性，彻底的就是说这里面不夹杂对方的成分，混入对方的成分就是温和，这是主知的四者；主情中混入了主知就是温和主情，将主知的成分清除净尽就是彻底主情，这是主情的二者；主知四者再加上主情的二者就是六派。我的结论就是亚里士多德就是温和经验和彻底理性的杂拌。他所开出的哲学，属于归纳的那部分属于温和经验；亚里士多德还开出了逻辑，还传承了柏拉图的形而上学，所以他将这两种派别都放到一起了，他包罗了这两种几乎不可调和的派别。亚里士多德是一个糊涂派，他没有发现其中的矛盾。希腊学问的主体就是温和经验和彻底理性。亚里士多德作为一个集大成者，把这两种都收到了自己的体系内。他能够作为一个集大成者，正是因为能够折中，他能够把这两个不可调和的东西，都让它们在自己的学问体系中存在。所以能够弄清楚亚里士多德的派别，是个重大问题。他不是一个单一的派别，他是两派。

后面这些讲科学方法论的就传承了亚里士多德哲学的温和经验部分。亚里士多德开出的这些科学学科，在现代科学都有传承。后来又出现了社会科学：历史学、法理学、政治学、经济学、人类学等。在亚里士多德那里，这些内容还只是包含在哲学里面。在彻底理性派的学问里面，也含摄了社会学、伦理学和法学在内。所以柏拉图的对话里面有国家篇，有法篇，就是含摄了政治伦理和法律的内容。在这个时期这些学科还没有分离出来。你看我们的哲学史，就经常会讲到伦理、法律的内容。

以上我就把这些学科、这些派别如何由主知和主情开出来，作了一个比较粗略的说明。

乙、三个传统与六个派别——从方法划分学术脉络的根本立场

在西方学术谱系图中我划分学术流派的立场和标准是什么呢？是从方法上来划分的。

A、方法是学术或一门学科的根本方面

首先我们来看不同流派的形成，西学传统当中划分流派的标准是什么呢？第一有以创始人作为标准的，如逍遥派、学园派、斯多葛派，康德主义，新黑格尔主义。这是一种划分标准，没有系统，只能让我们对学术有一种散乱的了解。第二有从方法上划分的，比如说唯意志主义、存在主义、生命哲学、结构主义、现象学、分析哲学、实用哲学，这是从方法上划分的，可是这些方法很特殊，没有普遍意义，也不能给我们以系统的了解，还是很散乱。第三也有从内容划分的，比如说唯物唯心，这就是从学术的内容上划分派别。比如这种学问是唯心的就把它放到唯心派里面。这倒是一个普遍的划分方法，但唯物唯心并不是西方学术的主要问题，所以这种用内容来划分的做法也不能抓到西方学术的特征和根本。我们说划分西方学术脉络的根本是方法，但还要找到一种真正能够贯通整个西方学术的方法才行。

那我们刚才说的就是能够贯通西方学术、把种种西学都能放进去的方法主知、主情：，理性、经验、主情，这都是越来越详细的方法的划分。当我们划分到六个派别的时候，就可以跟西方的学科发生联系了，就可以把有关学科当中的大家放入相应的方法和学科之下了。这样就有了一个西方学术的清晰脉络。

B、这种方法所能得到的实际成果

比如来先看看哲学学科所属的方法派别。我们考察后就知道，哲学学科在五个派别中都有。在彻底经验派下所开出的学科就只有哲学一门。在古代属于怀疑主义比如说皮浪、蒂孟、塞克斯都·恩披里科，近现代如贝克莱、休谟、马赫，这些人都被当作哲学家来看待。所以这些人的学问属于哲学是显然的。所以哲学里面有彻底经验派。哲学里还有温和经验派，就是刚才说的属于科学方法的内容。有彻底理性派，形而上学是作为哲学来谈的，是哲学当中的一门；温和理性派也属于哲学，这一派的代表是康德，康德也是被作为哲学家来看待的。主情派里面，卢棱、叔本华、海德格尔、萨特、伯格森属于温和主情派，尼采属于彻底主情派，这些人都属于哲学家。所以哲学里面六个派别都有。

再看看宗教，天主教里面有主情的派别，有柏拉图型彻底理性派，有亚里士多德型温和理性派，正教就是彻底经验派。天主教有三派，正教有一派。那么基督宗教就有四派。

我问大家：这说明什么问题呢？从表面看说明西方的哲学和宗教多姿多彩，其实是说明它们都没找到学术的正途，说明它们还不成其为学术。因为要确定一门学术，首先它的方法要确定，要有一个共通的、惟一行得通的方法。确定一个学科，它的对象、内容和方法都要确定。宗教哲学的对象勉强可以说是确定的，这些不同派别下的学问之所以叫做哲学、叫做宗教，仅仅是由于它们有共同的对象。由于它们在方法上是大相径庭的，所以在内容上也是不可调和的。这样说来，西方哲学和宗教还远远没有成为一门学科。因为对象还只是学科的起点，方法才是关键。有不同的方法就有不同的内容。内容的不同源自方法的不同。它们这些方法是相互对立的，不可并存。我对了，你肯定是错了。所以这五种派别的方法是不能并存。我们认为只有彻底经验的方法是对的，其它四种或多或少都有错误。这当然是我的观点。姑且不说我的观点，它们之间不能并存，这也是显然的。这是西方人自己承认的。他自己看着也会说，我这个方法是对的，你这方法是错的。所以从哲学宗教具足六派四派的方法来看，哲学和宗教都还没有上升为学问，还只是在摸索当中。

我还可以提出一个反面的例子：科学。大家看科学只有一个方法，科学只是温和经验派。所以科学的方法是统一的，他的内容也是由科学共同体所承认的。从对比来看，宗教哲学不能成其为学问，惟一能成为学问的只有科学。

康德所说的形势仍然没有改变，现在还是如此。所以科学是西学当中成立的惟一的学问，其它都还没有幸运成为一门学问。

我们来进一步对比。我们东方的学问在方法上也只有惟一的方法，那就是彻底的经验方法。从这一点从形式上下结论，东方的学问是成立的。东方当中研究自然问题和研究形而上学问题，都只有一个方法，那就是彻底的经验方法。东型的形而上学和科学，都是彻底的经验方法。在学术共同体中，在二千多年的历史当中，都是一贯的，都是没有争议的。

附识 问：您的经验和理性怎么能区分呢？

答：它们是两种对立的方法。一种是从事物到语言，一种是从语言到事物。它们是对立的。

问：你说的东学是指形而上学吗？

答：不只是形而上学，也包括研究形下事物的学问，比如印度的因明、声明、医方明、工巧明，我们中国的医学、术数学。

问：那它也有自己的理论吗？比如说中医。

答：它的理论就是易理，它的方法就是彻底的经验方法。不是那个从语言出发到事物的方法。就是说它是从实证当中来、还要回到事物当中去的方法。中医当中显然是没有理性这种方法的，对不对啊？

问：那实际上还是有理性吧。你比如说中医判断你是属于寒性还是热性，属于风热还是湿热，它总要有个量的东西吧，这个量的东西不就是理性吗？

答：不，不。你对理性的说法跟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。我说的仅仅是跟经验对立的、直接从语言到事物这种不证自明的方法。中医没有这种东西。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，它的藏腑理论，都是那些大师在他们内证当中观察出来的，然后用语言说了出来而已。在运用时还是要回到具体事物当中去。没有这种不证自明的从语言中开出真理的方法，中学当中没有这种东西。

西学当中，彻底理性温和理性都属于理性自身的领地、温和经验派则混入了比重很大的理性成分。所以彻底理性就是西学的代表。所以我们认为东西学术规范重大的差别就在于方法上的不同。西方学术规范的方法五花八门，有六个派别之多，而东方学术规范中的方法只有一个，那就是彻底经验的方法。比如东型的形而上学，在方法上是实证，所以我们才将它叫作行证的形而上学。由此才有东西学术在内容上的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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